沈嬿情緣‧第七章《此岸花落,彼岸花開》

   歲安城外,微風徐徐,浮雲於蒼穹之頂悠然懸浮,形貌變,化萬千。

   一名青年佇立於宇定高原,靜靜的眺望著遠方。

   二十年前,這裡,也是這個樣子……

   二十年前,山口鎮。

   一名身穿長袍的青年,正四處走走停停,他罕見的留了一尾長髮,卻絲毫不影響到其個人氣質,而那澄澈的的眼神之內,正隱隱的流露出一股英氣。立體的五官與挺拔的身子俊然,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之內,任誰也無法在第一時間察覺,他是虯龍一族的天仙──敖歡。

   經過了再一次的仙凡重合,人類的世界改變了不少,無論是生活,亦或者是街上做著買賣的商人,以前純樸的民風,現在確是改變了許多……也許,這是新世界應有的氣息?

   在還未搞懂新世界怎麼運作的情況下,敖歡只有到處東摸西看,用好奇心旁敲側擊著新的人類世界。

   他先是在財氣大街逛了好一陣子,吃了些這個世代屬於人類的菜餚,然後到了奇物大街上看了各式五花八門的飾品,又買了幾件人類的衣服。靠的全是虯龍族那儼然而生的尊伏之氣付的帳--雖然他沒有很想這麼做。

   而現在,身處行人來往的南街上,他深深覺得這世界在「人的生活節奏」的變化上,有了很大的改變。

   例如,在敖歡身邊的一個少年,正興致勃勃的與身旁的同伴商討著要如何磨練武技,強大自己的實力加入選拔隊,以對付妖族。說到這裡,少年還興沖沖的揮了一拳,似乎恨不得將所有妖族斬殺殆盡似的。

   敖歡大感不解。

   就算是以往的凡界,人類對妖族也沒有厭惡到如此反感。

   是因為這個世代變了,還是妖族真的對人類做出了什麼超出範圍的侵擾?

   不懂,真的不懂。

   敖歡微笑著聳了聳肩,暫時不再多去理會這個問題。

   暫時……

   一抬頭

 

   因為,有一個人,比眼前這位少年所說的話,更值得注意……

 

   今天,是他遇見她的第二次。

   她那一瀑銀白色的軟髮粼粼閃動著銀輝,還有些稚嫩的臉蛋散發著溫柔的氣息,那一雙清涼深邃的的眼眸正綻放著柔媚的光,柔順的髮絲,漾笑的嘴唇,泛著淡紅色彩的白皙臉蛋,沒有一處不是在無言地告訴人們她是個美貌的少女。

   倏忽間,他的眼光從她小巧的臉蛋上掃過她的全身。她向他投過了一抹若有若無的微笑,伸伸腰身又繼續再另一個攤子選取家用。在這一瞬間,他的心彷彿受到了莫名可狀的輕微電擊般的顫動,而她雪白的面孔卻也猛可地染上一層紅暈,他忍不住又將視線轉向她,但只那麼一瞬就因她有意把身子轉過去而看不清了。

   她是一個仙化者,雖然她有意收歛炁息,但大約十尺的距離對於天仙來說,就好比是咫尺之距一般,清晰無比。

   敖歡暗暗決定:不管用什麼方法,今天,一定要跟她說到一句話。

 

   狄純採買完家用品後,便找了塊遠離山口鎮,較為僻無人煙的地方,雙翼成翅,振翅急飛。純修輕訣的她,在空戰中本來就是十聖中的第一把交椅,何況再加上有當時沈洛年無意的道息浸體與千羽引仙,很快地,她便回到了宇定高原。

   將連帽披風給褪下,狄純伸了個懶腰,有些倦累的將那一袋的日生品提起,才又轉身向她的臨時居所走去。

   即使只是簡單的購買日常用品,她卻仍是穿著連身的披風,原因不在話下:怕馬上就被認出是十聖之一的燕仙狄純。

   步伐輕展,嬌小的她提著對她來說略為龐雜的行李,不一會,她那嬌美如花的小臉就覆上了一層細汗,在這個時間,宇定高原周圍隨時都會有鬥天部隊的巡邏,不想被發現的她,只好在樹林內隱炁而行。

   天上罩著一層薄薄的濁雲,連吹來的風似乎也濁著。不過到底還是下午,那風裡含著一股清涼……

   又往樹林深處走了好一段時間,直到看見了那一方潭水,狄純這才終於疲倦的放下了手上提袋,闔上了眼,靠在一旁的松樹上靜靜的憩息著。

   這些松樹,最高的也達五六丈,枝葉繁茂,棵棵挺拔高聳,深入林中有如置身深洞,看不見空,光線有些陰暗,只有數上的無數大小鳥類時而發出鳴叫聲,和著那風吹過樹梢時發出的聲響充塞在樹下空間,不單增加風緻,也為參天的古林更增添了些許生機。

   幽林中的一枚清潭,算是不小了,從上頭的巨石內流出的淙淙清泉,據說正是藍遙河的源頭,隨著一曲溪流而下,更遠的,便是看不清了。潭邊巍巍巨木聳立,枝葉檔下了烈日的光芒,只剩下了些許的金光如薄紗灑落,好似金粉糝上了這草、這樹、這潭水,這塊不為人知的淨土。

   「不好意思。」倏然,一個男聲響起,這一聲,嚇的狄純連忙睜開雙眼,然而,映入眼簾的,卻不是什麼妖魔鬼怪,而是一個長相俊帥的翩翩青年。

   「你,你是誰?」狄純有些提防的問,手中還不忘拿著剛剛放下的提袋。

   「我……」敖歡霎時一愣,這才想起了自己的真實身分。

   這……可不能說出自己的妖族身分……

   看見她的眼神裡有著懷疑,敖歡嚥了嚥口水,也只好就這麼說道:「我叫王方。」

   「為什麼你會在這裡?」狄純又問。

   「沒有,我……」敖歡又是一頓,還沒有想到理由時,狄純就已經轉身,急急忙忙的往林中更深處飛掠而去。

   「姑娘,姑娘!」敖歡看狄純頭也不回,心念急轉間仙炁一騰,也匆匆忙忙的追了上去。

   縱使狄純身法是寓鼠親授,在密林之間轉折上更勝於敖歡,但敖歡又是何等人物?幾個停頓滯度間,他就又再度追上狄純,只不過這次他卻也不敢太貿然靠近,怕又是把狄純給嚇跑。

   而狄純一面在林中奔掠的同時,當然也感受的到敖歡的炁息,令她一方面是又是驚訝,又是疑惑,驚訝的是,除了握有闇神之鏡十聖之外,竟然也有人能夠修練到如此地步;而懷疑的是,既然此人實力如此高深,那爲什麼身為十聖的自己從沒有聽聞這個人的事蹟,又或者是見過這個人的炁息?

   這兩人一前一後在林中飛馳,不少鳥獸都已經飛奔四散,更有許多的中等靈妖躲在一旁窺伺,不過看歸看,倒是沒有任何一妖膽敢略雷池一步--雖然狄純還沒辦法分辨出來,但這些靈妖傻歸傻,對炁息細微的敏感度有時反而更勝於人類,就算他們再怎麼無知,也不敢找一個天仙的麻煩。

   隨著兩人的更加深入,狄純心底也是愈發的著急--要是讓敖歡在跟下去,到時候自己的居所不就也被他給發現了?狄純單純歸單純,但在幾十年的歷練下,她也不似以前那般毫無心思,就又在幾個轉角處,她奔走的大方向驀然一轉,朝著與原先不同的方位疾馳而去。

   蒼墨的綠蔭掩蓋了旭日的強光,些許灑下的光點斑斕,林蔭下盤根錯節的古木根節交錯,苔痕滿佈,靈妖四藏,狄純的腳步越發的加速,而敖歡也不依不撓的跟在後頭,就在又一次的轉折加速時,倏地,狄純的前方出現了一隻妖獸。

   「呀!」由於受到慣性的影響,狄純根本來不及停下自己的身形,就在下一個瞬間,她避無可避的撞上了那只具有多尾,形貌似虎的牠。

   受到突如其來的撞擊,那尾妖獸先是無法反應,而後開始面露凶光,面目猙獰,好似隨時都會把狄純生吞活剝似的,而狄純這時候卻也一時的無法反應,跌坐在地上的她想要起身,身上卻被體型比她大上快一倍的牠給壓住……

   完蛋了……完蛋了……

   「叱!」就在狄純閉上雙眼,等待著被抓傷的時刻,那尾獸卻猛然被一個七彩的流光撞擊後,向一旁的草叢飛摔,就在狄純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,敖歡已經將跌坐在地的給她扶了起來。

   而那尾妖獸原來猙獰的面孔,在看見了那七彩流光的光帶之後,臉上的怒色頓時煙消雲散,跟隨著取而代之的是瑟瑟發抖的情狀。

   敖歡目光一掃,尊伏之氣似有若無的隱隱顯現,帶著一股不可違逆的霸氣,那尾獸驚慌之餘,連忙夾著尾巴,在敖歡沒有想要動手的情況下連忙逃之夭夭。

   看著那尾妖獸落荒而逃,狄純這時才猛然想起:完了,她居然沒把握機會逃跑?

   狄純連忙退開了他幾步,但她的眼神已經沒有像剛開始看見他時那麼的排拒。

   「你……你到底要做什麼?」她話說出口,柔弱的聲音連她自己都聽的出來。

   「我只是……只是想知道妳的名字。」敖歡話才剛脫口而出,心底馬上就懊惱的不能自己。

   敖歡啊敖歡,你怎麼就只想的出這種瞥腳理由!

   「沈燕。」狄純說,眼神有些瑟縮。

   「?」敖歡有些失神,連忙又問了一次。

   「我叫沈燕,別再跟著我了,不然……不然我叫人來抓你。」留下了一句不知道可有可無的威脅之後,狄純又回頭望了敖歡一眼,這才遁入林中,只留下敖歡呆在原地自顧自地發楞……

   又是過了好幾十分,狄純歇下了腳步,好不容易才回到了她目前的居所。

   建築物?不,那只能說曾經是建築物而已——那是一堆殘磚敗瓦,一個火燒後的遺址。

   狄純凝望著那堆殘破的建築,從那遺剩的磚瓦和花園的鏤花鐵門上看起來,這兒原先應該是棟不錯的住宅,從大路上有條石子路通向那鏤花的鐵門,門內還有棵蒼翠的柳樹。現在,那門是半開著的,雜草在圍牆的牆腳下茂盛的生長著,那鏤花的門上已爬滿了不知名的籐蔓,垂著長長的捲鬚和綠色的枝葉。

   只是,在一眼看到這夥後的殘墟時,她心底還是湧上了一股奇異的情緒:這兒,曾經住過一些怎樣的人?曾發生過怎樣的故事?誰能告訴她?一場火,怎會有一場火?

   她走向了那鏤花的鐵門,從開著的門口向內望去,她看到了一個被雜草所蹂躪了的花園,在遍地的雜草中,依舊有一兩株紅玫瑰在盛開著,好幾棵高大的榕樹,多年沒有經過修剪,垂著一條條的氣根,像幾個蒼老的老人飄拂的長髯。

   那些綠樹濃蔭,很給人一種寧靜的感覺。樹後是那棟被燒毀的建築,牆倒了,屋頂塌了,可是,仍可看出這棟屋子設計得十分精緻,那是棟兩層樓的建築,房間似乎很多,有彎曲的迴廊,有小巧的陽台,有雕花的欄杆……可以想見,當初這兒是怎麼一番景象,花園內,一定充滿了奇花異卉,房子裡……房子裡會住著一些怎樣的人呢?

   她發出深深的歎息,一切「廢墟」都會給人一種淒涼的感受,帶給人一份難以排遣的蕭索和落寞。她踏進了花園,走到了那兩株紅玫瑰的旁邊,開得相當絢爛。只是,雜在這些野草和荊棘中,看來別有種楚楚可憐的味道。

   她俯身下去,摘下了兩朵玫瑰,握在手中,她凝視著那嬌柔鮮艷的花瓣,禁不住又發出了一聲輕歎。玫瑰的香味濃而馥鬱,她拿著玫瑰花,走向那棟被大火肆虐過的住宅。

   她是相當累了,剛剛的奔波讓她十分的疲倦,走進屋內,簡單整理過的房舍內部已經少了許多火後的痕跡,她將那一大袋日用品放下後,無力的靠著牆,還沒來得及休息,原本理應關上的大門卻是啞然而開。

   「是誰?」她緊張的抓住了身上的匕首,小心翼翼的向門邊走,然而,在真正看見來人時,她卻是猛然一頓。

   「妳的東西掉了。」眼前的青年拿著她下午採買的梳子,溫和的凝望著她,那股淡淡的英氣流露於眉宇之間,神采飛揚,英氣逼人。

   眼前的他,正是敖歡……

 

   微風和煦,輕柔的好像是薄透的絲綢,帶著點森林的氣息在空氣中圍繞,陽光如灑,一地光華,蝶影紛飛,綠影如舊。

   狄純愣愣的望著來人,一時之間,他的出現,竟然是令她如此難以言語……

   「怎麼了嗎?我看起來……很奇怪嗎?」見狄純死死的冷盯著自己,敖歡連忙把自己從頭到腳都檢視了一遍,卻怎麼樣都看不出哪裡有異。

   狄純只是冷冷的看著他,但其實她的心底,早已充滿了無數的驚詫。

   他到底是怎麼找到她的……雖然她自己的炁息是內聚型,但並不代表她對炁息的感應度幾近於零啊,結果她自己卻對他的跟蹤毫無所覺,要是他哪天想要對她下什麼毒手……

   想到這,狄純心底又是一懼,對著敖歡的眼神不在那麼放肆,但轉而代之的,反而是多了一步提防和顧忌。

   「沈、沈燕?」見嬌小的她一直怯憐憐的站著,看著他的眼神也開始變得有些陌生,使他最終還是敵不過本能的驅使,開口打破了眼下的這份寧靜,

   沒想到這一聲叫喚,嚇的狄純又是往後一躲,與他之間的距離又是硬生生的拉開了好幾大步。

   敖歡見此情景一愣,連忙想要解釋:「沈燕,我……」

   「出去!」狄純有些膽怯的退了一步:「梳子放著。」

   「我……」敖歡見狄純又退了一步,意欲想要往前邁步,可又是被狄純給硬是喝止住:「出去!」

   「沈燕……」

   「你再靠近我,我……我……我就不客氣了!」狄純白淨的手抓住了懸在腰旁的匕首,緊咬著下脣,那雙靈秀動人的眼裡已經佈滿了晶瑩的光澤,令現在的她看起來更是楚楚可憐。

   「燕……」

   「出去!」狄純瀕臨崩潰的喊,這時要是敖歡再靠近一步,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。

   「好好好,妳不要激動,我走,我走……」敖歡沒料到狄純的反應會如此激烈,驚的連忙舉起了雙手成投降狀,一步一步的慢慢往後退,每退一步,他的心就是猛然一跳。

   敖歡一直這樣維持著很憋腳的姿勢退到門外,才剛停下了腳步,狄純就「砰」的一聲將大門緊緊帶上,不論敖歡在門外敲的多大聲,就是死也不將大門給敞開。

   「這下冏了……」敖歡臉上黑線直冒,現在憑他那只有功夫的木頭腦袋,對眼前的狀況根本束手無策。

   算了……反正,總有辦法的。

   天性樂觀的敖歡爽朗一笑,於是決定先行離開。

   沒錯,總有辦法的!

 

   又過了莫約半個小時,狄純這才小心的打開大門,直到確定敖歡真的離開以後,她才終於鬆了口氣,疲軟無力的靠在牆邊坐著。

   此時此刻,天色漸暗,森林中的鴉鳥低鳴著,悲愴的鳴叫在整個林中迴響,幾片落葉飄下,彷彿也隨之附和似的。

   抱起了盥洗衣物,狄純緩緩步入林中,沒有花費太多時間,過了好一陣子,她就來到了林中裡的那一湖幽潭。

   周圍的山石和綠色樹木圍成環狀坑,包裹著一顆透徹的明珠,明珠亦映照著周圍的一切景物,四周吹的風無法灌入這裡,就像一隻巨大的盆子,暖暖的氣流在盆中安靜流動。

   再一次的確定周遭沒有任何人,狄純才放開矜持,褪下了自身的衣物,寧靜的,彷彿原本就與這周圍萬物融合一般,靜的像是天鵝一般,走入湖中……

 

   垂暮時分,敖歡再度回到狄純的宅邸旁,而當他這次放出心神感應時,卻沒有感覺到狄純的炁息。

   怪了,現在這種時間,她會去哪裡?

   敖歡的感應範圍鬥然又拉大一個層級,在天仙神識的感應之下,不一會,他就察覺到了狄純刻意隱歛的微弱炁息。

   那裡不是他們下午遇到的那個水潭嗎……她一個人在那裡做些什麼?

   沒有想太多的敖歡,就在這樣巧合的狀態下,直接的跟了過去……

 

   水氣從隱匿的懸崖上飄落,似乎被沿途的風吹散,至此變成絲絲細流,順著綠色的爬山藤蔓植物牽線滴落,就好像仙女在梳洗她的長髮。如畫的美景,足以讓過度緊張的心,慢慢舒展開來。

   敖歡沉靜的更往內探詢幾步,突然,他聽見了一陣水聲,警覺的他連忙隱跡到一旁的樹後,在轉頭看望時,此刻,他看見了她,在這最沉靜的時刻……

   此刻,狄純背對著敖歡,緩緩從水中站起,那潔白無瑕的長髮如絲般柔順,像一匹巨大的白織錦緞披在她的圓潤的柔肩上;那羊脂白玉一般的肌膚渾然天成,就像一件精美的藝術品,找不出一絲的不和諧;那柔滑的曲線,不知是誰,在不經意間勾勒出這種動人的清純,叫人感到恰如其分的好,多一分或少一分都是不行。

   她微微一甩頭,無數顆晶瑩剔透的珍珠灑向半空,柳眉杏眸,瑤鼻朱唇,那玲瓏的臉,那如落星辰的雙眸,那微微上翹且帶著如露水珠的睫毛,盡數被敖歡收入眼中。

   狄純的雙手微微揚起,風情萬種。她一靜,天地歛色,風自輕柔;她一動,翩若彩蝶,分外動容;她一戚眉,那涼風吹動了一池碧水;她明眸一亮,天地亦大放光明。不笑不怒,不慍不憐,神色也自有萬種風情,敖歡看得一陣心神動盪,腳下站立不穩,弄得落葉一陣作響。

   「誰?」狄純隻手護住胸前,有些不安的回身看望。髮梢上還帶著少許的晶瑩水珠,那張稚嫩可人的臉蛋上還染著一抹嫣紅,而那充滿翦翦水眸裡還朦著一股水氣,秋波盈盈,平添幾分靈氣,如詩如畫,如夢如境……

   見此情景,敖歡更是張大了眼睛,愣愣的跌坐在那兒,並為她的美而感到不可思議……

 

   恍恍惚惚的,當敖歡從思緒裡回過神來時,狄純的身影早已消失無蹤。

   「!?」猛地站起身來,敖歡背脊一涼,惴惴不安地回過頭去,頓時魂飛魄散,只見那狄純已經穿好了衣服,正站在不遠的地方看著他。那打著卷兒的髮髻還在滴水,那慌張穿好的衣服還未系牢,敖歡霎時張口結舌,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。

   看眼前這個滿臉通紅、手足無措的小夥子,狄純似乎也明白他的意思,臉色微紅,不過很快的她就恢復過來,居高臨下臉色傲然地盯著敖歡。雖然沒說話,不過那表情已經很明顯了:「原來就是你偷看我洗澡!」盯得敖歡心裡直打鼓。

   「那……那……我……這……」敖歡一直想要說些什麼,可話到了嘴邊卻都自動變的結結巴巴,實在無法想像,他會是虯龍族裡的箇中好手。

   「變態。」狄純說完話後,就頭也不回的走了。

   「我……我……燕,等一下啊!」

 

   從那天開始,狄純就再也沒有跟敖歡說過話,並不是討厭因素,而是純粹的內心使然。

   至少,狄純知道,他對她絕對是沒有惡意的。

   如果那天他真要對她下手,那他實在有太多機會了,無論是自己剛遇到他的時候,又或者是他自己找上門來的時候,亦或者,是自己在沐浴的時候……

   想到他當時的眼神,又羞又急,講起話來還結結巴巴的,實在是蠻可愛的呢……回憶起那日情景,狄純的小臉又是浮上一抹紅霞,眼神裡除了回憶之外,更多的,是他當時的眼神,那澄澈、爽朗、真摯的眼神……

   而且,他給人的感覺,好像賴一心……

   只是,也許是以前的環境使然吧,除了十聖和沈洛年以外,狄純幾乎很少跟其他人有過多的互動,這樣的情況,也造就了她對人的一種距離感。凡只要想親近她,如果沒有一定的實力,又或者是沒有持續的耐心,幾乎不能敲開她內心世界的大門。

   但是,他……

   「燕,在嗎?」門外傳來持續而不斷的敲門聲,是他,他總是這樣。

   而通常這種時候,她總是站在二樓的窗戶往下看著,看著他在樓下那股傻勁和執著的樣子。

   雖然他都沒有發現她在看他。

 

   還是不開門嗎……

   敖歡聳了聳肩,這一點都不影響他的志氣,他將一大堆木材放在門口之後,就繼續去他例行的日常修行了,即使在這道息不足的宇定高原理頭,這位武痴仍是努力的做好每一天的練習。

   至於為什麼要放一堆木材放在門口,敖歡本人卻也是有點心虛。

   自從上次的窺視被抓包以後,狄純就再也沒有到湖邊盥洗過,而且再也沒有在跟敖歡說過一句話。

   不過,敖歡在愛情方面是個傻瓜,既然是傻瓜就具有所謂的傻瓜精神,從發現狄純現在都使用傳統的柴火燒水盥洗後,他就開始天天砍柴、天天敲門,也不管狄純會有什麼感想……應該說敖歡也壓根兒沒有想到狄純會有什麼感想……

   但是,狄純還肯願意接受他的一番心意,想到這,敖歡心裡就又是振奮起來。

   「總有一天,妳一定會願意跟我說話的!」敖歡心中的願景。

 

   逝者如斯夫,不捨晝夜,歲月荏苒中,又過了近乎三個月的時間,在這三個月裡,敖歡的生活仍舊是一成不變:砍材、練功、纏著狄純。最近他採買了一些人族的服飾與家具,就近的在歲安城東南宇定高原這附近的大面山地,隨意找了個地方住下。

   午後,烏雲密佈。

   接踵而來的,是毫不間斷的傾盆大雨,好比海浪接連而潮,大雨亦是連綿不絕,原本支流漸隱的藍遙河水位又回歸了以往的樣貌,流水潺潺,蜿蜒不絕。

   林梢上的鳥兒停止了鳴啼,整個幽林變的靜謐,不如以往的生機蓬勃。

   狄純望著窗外,心裡有些不自覺的憂心。

   他不知道怎麼樣了……有被雨淋到嗎?不會生病吧……以前洛年說過,笨蛋都不容易生病的……雖然現在回想起來很好笑,可是好像真的是那麼一回事……

   狄純望著窗外,靜靜的想著,想著這三個月的種種,想著他與賴一心的神似處。

   突然,敲門聲響了。

 

   狄純下意識的打開了門,門外的,是淋了一身濕的敖歡。

   「柴火,放在外面會濕掉。」敖歡開朗的笑著,全身被雨水浸溼的他,懷裡卻抱著一捆乾燥的木材。

   「你……」狄純瞪大了眼睛,有些不敢置信。

   他就為了給自己送這一些柴火,冒著這麼大的雨勢到密林裡去找那些僅存的為被雨打濕的木材……

   「沒事我就先走了,雨下很大。」敖歡笑笑,一派輕鬆的將木材放到了狄純的腳旁,就準備要離開。

   畢竟,她已經願意開門,就已經是非常好的起步。

   在武道上不可過於躁進,否則在身心靈未平衡提升的情況下,會導致日後的走火入魔;相對的,愛情應該也是這樣。敖歡的想法。

   然而,他刻意不用炁息護住身體,讓雨水毫無阻礙的澆淋,多少他還是想要看看她的反應吧……

   就在敖歡準備要轉身離去時,狄純柔聲叫了住他:「留下來吧。」

   「!?」敖歡轉身。

   「今天晚上先……先住我這裡吧,雨很大。」狄純盡量想要漫不在意的說,但那張小臉還是不可遏止的泛紅。

   「嗯。」敖歡笑道。

   「我去幫你放熱水。」語聲一落,狄純就一溜煙的跑掉了,只是,她那張早已泛起一抹嫣紅的小臉,早就完全出賣了她。

 

   此後,只要敖歡在練習槍法時,狄純就會跟在一旁。

   敖歡使勁的披掃著著空氣。

   每一槍都因為太興奮了,而顯得大而不當。

   每一槍都因為他的心思全都放在了她的身上,而充滿了許多可笑的破綻。

   狄純輕笑,是那樣單純著,那樣的真摯。

   她越笑,敖歡揮的槍就越來越笨拙,越來越像小丑跳舞。

   那種為了取悅女人而亂七八糟的刺槍模樣,絕對不會是你想像中的敖歡。

   還不是很厲害恨厲害的,那個敖歡。

   沒有太多童話故事裡的夢幻情結,也沒有言情小說裡的激情與火花,畢竟,在這之前,兩人都沒有戀愛的經驗,也沒有機會擁有,有的,只是那由淺而深的日久生情,以及那純淨的愛戀。

   現在有敖歡在身邊的日子,狄純沒有一天是不開心的。

 

   繾綣纏綿的一夜。

   拉門旁,吊著一壺剛剛熱的溫茶,不是很高貴,那股香氣卻是餘韻不絕。

   「小燕?」

   「嗯?」

   狄純躺在敖歡的胸口,聽著他穩健的心跳。

   「我,有一天,一定會成為天下無雙,比妳那個大哥還要厲害的天下無雙。」敖歡說,喉嚨有些乾澀。

   「那很好啊。」狄純含笑道。

   「……」敖歡聽了,莫名的有些感動。

   以前,追求武學上的進境指是他的一個樂趣;然而,現在,在飄渺虛幻的路途上,他似乎,突然抓住了一些什麼。

   不過……

   「妳不怕我會不小心就死掉嗎?」敖歡問。

   「變成天下無雙,就不會死掉啦。」狄純單純的看著他。

   「……」敖歡愣愣的看著他的女人。

   不,他的女神。

   「你一定會變的很厲害很厲害。」狄純笑著說,小臉有些紅潤。

   「嗯。」敖歡只能點頭。

   眼淚,都快流下來了。

   兩人許久未語,狄純的睡意漸濃,任敖歡輕輕的拍撫她。

   更深情的話,敖歡沒有辦法說。

   我一定要天下無雙,才能配得上妳啊,所以我一定會的,一定一定。

   許久未見的淚水,在他的眼框裡再度打轉。

 

   十個月後,他們的女兒出生了。

   又一個月後,赤濤來了……

   接下來的故事,就是眾人皆知的故事。

   沒有變化,也沒有意外。

   敖歡仍舊佔在宇定高原上,望著天邊的彩霞,望著黃昏。

   只是,他的身後,多了一個嬌小的身影。

   敖歡回首。

   狄純靜靜的望著他,就像最初見面時的一樣。

   這次,她主動走了過來,抱住他。

   她還是什麼也不肯說。

   眼淚,卻以另一種型態,無法制止的滴落。

   敖歡輕輕的抱著她,就像是以前那樣:「燕,對不起……」

   他低聲呢喃,這是他最真摯的溫柔。

   「我愛妳……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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